【康养胜地 人文兴义】兴义仓更这块“大夫第”匾额到底是谁所题？

兴义南部沿南盘江一带，聚集着诸多布依族村落，仓更镇的平岸就是其中之一。全寨千余人口，九成为布依族，大多居住在布依族传统“干栏式”一楼一底的吊脚楼里。

仓更一带曾经的布依族村寨

当然，偶尔也有“格格不入”者，如当地大户曹氏家族，就居住在一个雕龙画凤的四合院里，可惜数十年前毁于大火，族人仅抢救出门头上的匾额一块，这块匾额上书“大夫第”三个大字。

“大夫第”匾额

所谓“大夫第”，即士大夫门第，系文职官员私宅，在偏远的农村，更是一种显赫身份的标榜。此匾额整木阳刻，土漆髹饰，黑底红字，尽显凹凸之美。上款纵向楷书：“题赠，钦加同知衔候选直隶分州曹文翔荷蒙。”下款“太子太保头品顶戴云贵总督部堂岑，光绪二十三年桃月谷旦立。”显然，受匾者为平岸曹氏家族的曹文翔，题匾者乃云贵总督。

“钦加”，即皇帝破格提拔，但皇帝事务繁忙，怎会顾及这等小事，因此“钦加”即政府任命之意。“同知衔”为提拔的级别。同知为四品知府的副职，正五品，因事而设，每府常设一二人，大致待遇相当于今天的副厅级。那具体是属于哪个地区的副厅级呢？匾上写得很清楚，即“直隶分州”。所谓“直隶州”，简单地说，就是省政府越过“府”这一级，直接管辖的“州”。只不过这里的“州”就是一个县，也可能稍大些。晚清时期的直隶，原因并不复杂，多为当地民风彪悍，不好管理，如松桃厅和仁怀厅。或是地处交通要道，如普安厅（今盘州）。不过，上述三地均称直隶厅。而贵州当时的直隶州，仅有一个，即“平越直隶州”，治所在今天的福泉，时辖瓮安、湄潭、余庆三县。因此匾额上“直隶分州”之意，猜测为三县之一。

查阅《光绪平越直隶州志》职官卷，并未出现“曹文翔”的名字，原因出在匾额上“候选”二字。所谓“候选”，就是即便提拔你享受副厅级待遇，但并没有实职，还得候着，等待有位置出缺，才能到任。但可能等得到，也可能等不到。清代晚期，内忧外患，政府为笼络地方豪族，巩固政权，虚与委蛇一些“候选”职位。地方权贵也能通过捐金纳银，取得一定政治地位，此乃双赢局面，因此出现了大量的“候选”官员。说白了，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清代正式的匾额，一般都有题匾人的印章，此匾也不例外，在匾文正中央偏上方，刻有印章一枚，遗憾的是，被人为挖掉了，仅残存一窟窿。好在匾额下款文字清晰，为我们释读题匾者，提供了一些参考依据。下款文字为“太子太保头品顶戴云贵总督部堂岑，光绪二十三年桃月谷旦立。”所谓“部堂”，就是对总督的一种称呼。清朝，长官在衙署大堂上处理公务，故称堂官，又因各地总督有些需要兼任兵部尚书，故通称“部堂”。现在问题来了，这位岑姓的云贵总督兼兵部尚书是谁呢？

岑毓英，1829年出生在广西西林那劳，系岑氏土司后裔，家族显赫。1859年代理云南布政使，1868年任云南巡抚，1873年兼署云贵总督，成为当时中国八位封疆总督之一。1879年任贵州巡抚，1881年出任福建巡抚。同年秋，岑毓英重返云南，再次署理云贵总督。1889年6月6日，岑毓英于昆明病逝，追赠太子太傅，谥号“襄勤”。但匾额落款时间为：“光绪二十三年”，也就是1897年，此时岑毓英已病逝多时，故落款时间不符。

岑毓英画像

岑毓英在家排行第一，其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岑毓宝，排行老三。岑毓宝曾随兄赴越南抗法，战争结束后，升任云南布政使，官居二品。岑毓英在云贵总督任内病故后，岑毓宝代理其职。因清廷对岑氏把持西南存有戒心，故三个月不到，即派浙江的王文韶接替其职，岑毓宝重回云南布政使任上。1901年，岑毓宝因支持维新运动失败，在西林老家吞金自尽。清廷“既往不咎”，例授其为“资政大夫”。下款中的“太子太保”系荣誉性官衔，虽有衔无职，但官居一品。“头品顶戴”即“一品顶戴”，同样是职官中的最高品级。岑毓宝尽管当过三个月的代理云贵总督，但品级并无变化。无论是其生前长期任职的云南布政使，还是死后追授的“资政大夫”，都只是正二品，达不到“太子太保”“头品顶戴”的一品官衔。因此，可以排除。

岑毓英有一子，名春煊。岑毓英病逝后，岑春煊以五品京堂候补。1898年，岑春煊得光绪帝赏识，擢升广东布政使。随后历任甘肃按察使、陕西巡抚、山西巡抚等，1903年任两广总督。1906年，朝廷以云南民乱需处理为由，调岑春煊任云贵总督，驱离权力中枢。但岑春煊称病，拒不就任。随后，岑春煊在党争中完败袁世凯，便回广西参加护国护法运动，成为桂系军阀的开山鼻祖。岑春煊曾任两广总督，一品大员这个资格，确实是达到了。但其是1906年才被任命为云贵总督，况且没有就任。同时，其任命时间比匾文“光绪二十三年（1897）”晚了九年。因此，也可以排除。

岑氏家族三个云贵总督都有疑点，那最合理的应该是谁呢？笔者认为，题匾者就是岑氏首任云贵总督岑毓英，理由有三：

其一，位于广西西林县那劳乡那劳村的宫保府，始建于清光绪年间。这组建筑就是因岑毓英受封为太子太保，受旨赐建而得名。清代的封疆大吏，受到朝廷特别重视后，常常加封太子太保衔，之后人们便会尊称其为“宫保”。

其二，云南昆明西山龙王庙，立有一块1888年的建庙石碑，碑文中记载：“宫保岑由闽移节滇黔，凡滇之名区胜境，有关于风脉形势者，扉不捐资倡建，还复旧观。”从福建调任回云南的历史，显然系指岑毓英。而在捐银修建龙王庙的名单中，首行记录为：“太子太保云贵总督部堂岑捐银六佰两”。这里，岑毓英的头衔落款，与“大夫第”匾额落款一致。

其三，岑毓英的另一个儿子岑春荣，曾经写过一本书，书名颇长，为《诰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云贵总督赏戴花翎赏穿黄马褂世龚一等轻车都尉加一云骑尉赠太子太傅予谥襄勤显考岑府君行述》，岑毓英谥号“襄勤”，再结合这一串头衔与“大夫第”匾额落款比对，确认岑毓英无疑。

那具体到“光绪二十三年桃月谷旦立”这个时间如何解释呢？“桃月”即农历三月，又称季月、晚春、暮春、蚕月等。“谷旦”也称吉旦，就是指好日子。但问题的关键是光绪二十三年（1897）岑毓英已经死去八年，他是如何题赠这块“大夫第”匾额的？笔者猜想，兴义仓更与西林那劳，隔南盘江相望，两地距离其实并不远，中间有多个渡口可以摆渡。曹文翔与岑毓英也许是故旧，也许是乡党，总之或多或少有些关系，甚至其“候选同知”的头衔，也许都是岑毓英为其操办争取的。“大夫第”三字为岑毓英生前所题，曹氏家族不知何故，数年后（或许修了数年）才在平岸寨中择地大兴土木，房屋落成竣工之际，乃请匠人将岑毓英题字制成匾额，悬挂门头。同时，匾额上加刻两人头衔，以彰显门庭，光宗耀祖。无论如何，这块蕴含大量历史信息的牌匾，多少为兴义仓更这偏隅小乡，增添了一些文化气息。

文/图 龙虎

责任编辑 陈婷

二审 戴宏瑶

三审 彭原清